欣逢癸亥新年,明伦与读者诸君见面,应说几句祝福的话。什么是福,尚书洪范列出五种,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五福之中的攸好德,固然与其余四种同样是果,但同时是造福之因。攸好德的范围非常广泛,而以现时代言之,宽厚容忍特别重要。如何宽厚容忍,却很难说,现在且举几条古人的事蹟作参考。
史记秦本纪,缪公的善马走失,被岐下一群野人获得,宰而分食者有三百余人,官吏追获他们,欲依法办,缪公不许,并说,君子不以畜产害人,我听说,凡吃善马肉者,如不饮酒,必伤身体。于是赐酒令饮,然后赦之。后来秦伐晋,三百余人请求从军,当战事危急时,缪公陷于窘境,三百人无不奋勇争先,以报食马之德,终使缪公大胜而归。
后汉书卓茂传,卓茂习诗礼,为通儒,自少至老,与人无争。他作丞相府史的时候,某次出门,忽遇一个寻找失马的人,坚称卓茂所御的马就是他遗失的。卓茂问那人,你的马遗失几时了?答曰,一月有余。其实卓茂所御的马已达数年之久了。他虽知那人指认错误,但不辩论,就从车前将马解开,交给那人,自行挽车而去。临去时,只说两句话:“你若发现这不是你的马,望你送到丞相府还给我”。过了几天,那人果然在别处找到失马,遂到相府还马叩谢。
后汉书刘宽传,刘宽有一次驾牛车出门,有失牛者跑到车前辨认说:“不错,这就是我的牛。”刘宽知道,与这种人辩论,毫无用处,就把牛交给他,自己走回去。不久,失牛者找到了失牛,即时送还,请受处罚。宽曰:“物有相类,事容脱误,劳驾送还就好了。”类此无理的事情很多,刘宽从不动怒。有一天,当他穿好朝衣,准备上朝时,他的太太试令他发一次脾气,便叫侍婢捧一碗肉羹到他身边,故意失手泼出,污其朝衣,不料刘宽竟然从容的慰问侍婢:“你的手烫伤了没有?”自己的衣服污了,毫不在意。
唐书郭子仪传,宦官鱼朝恩处处想陷害郭子仪,经常对皇帝说他的坏话,但因子仪在外奉诏唯谨,以致谗间不行。鱼朝恩无处泄愤,便使人掘郭子仪父亲的坟墓。后来子仪回朝,皇帝特加唁慰。子仪号泣曰,臣领兵日久,不能禁止军士摧残他人之墓,而今先臣之墓遭人挖掘,这是天谴,不能怪人。
宋史王旦传,王旦作宰相时,寇准常对皇帝数旦的短处,旦则专对皇帝说准的长处。一日,皇帝告诉王旦:“你替他美言,他却说你坏话。”旦曰:“理固当然,臣在相位久,阙失必多,准无所隐,益见忠直。此臣所以重准也。”王旦不但不恨寇准,反而荐他作节度使。寇准晋见皇帝,获知是王旦保举,乃大为愧服,感叹自己的度量远不及旦。
上述五位历史人物都是有福的人。俗话说,量大福大。看了以上几条故事,可知古人所得之福并非偶然。但古今人心风俗大不相同,这些故事只能作参考,不能照样引用,例如秦缪公时代的野人,今已不能复得,因此,以古人之道施行于现代人,未必行得通。然而,事虽多变,理则不移。秦缪公等人的度量值得效法,凡是涉及一己之利害得失,若能以宽容之心,退让一步,不必与人争论,便能后福无穷。明伦谨以此为读者诸君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