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家语说,楚共王出游,亡其“乌号”之弓。左右请求之。王曰,止,楚人失弓,楚人得之,又何求焉。孔子闻之,曰,惜乎其不大也,宜曰“人遗弓,人得之”而已,何必楚也。
人在世间,想作何种事业,当有何种器量。治国当有治国的器量,平天下当有平天下的器量。没有治国的器量,而欲治国,必然误国。没有平天下的器量,而欲平天下,必然乱天下。楚共王不许他的左右人员寻求所失之弓,其理由是“楚人失弓,楚人得之”,由此可见其器量足以包罗全楚,器量大,自然智慧亦大,其治楚国,当然不错。
圣人希望贤者更贤,所以,既然“惜乎其不大”,随即将楚王那两句话各去一个楚字,于是顿见其境界豁然开朗,那就是打破一个楚国的界限,而推广到全人类。就今日的情形而言,即是由造福一个国家,进而造福全世界。太史公说,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可知那个时候天下如何混乱,如有贤能出来平定,实为苍生之福。无论春秋或今日世界,谁想平定天下,非有孔子所说的器量不为功。
孔子所说的“人弓人得”,实为世间不易之理,也是固有文化“天下为公”的基本精神。但莲池大师另有引伸的意见。他说,楚王固沧海之胸襟,而仲尼实乾坤之度量也。虽然仲尼姑就楚王言之,而未尽其所欲言也,何也,尚不能忘情于弓也。进之,则王失弓,王犹故也,无失也。假使王复得弓,王犹故也,无得也。虽然,犹未也,尚不能忘情于我也。又进之,求其所谓我者不可得,安求其所谓弓也,人也,楚也。
孔子说世间法,故为楚王破除一国封疆则止。莲池说出世法,故须扫除人我等一切分别知见,否则不能开发真实智慧,何能超出世间。孔子并非不知出世法,论语、学庸、周易诸经,皆有出世之说,但非上智不能了解,故不常说。莲池大师并非不知孔子,但恐一般儒生不通大道,故云孔子“未尽其所欲言”,而期百尺竿头进而又进。
莲池所说的无得无失,以至于无我等,是最高的原理,但须经过多生多劫勤苦修行,断除我法二执,把第七识转变为平等性智,始到此种境界。凡夫学者,尤其在此末法时期,我相人相极不平等,终日攀缘名利,别说“无得无失”,即使“人弓人得”,甚至“楚弓楚得”,也都办不到。但无论如何,至少要有“楚弓楚得”的胸襟,才能放下尘缘,走上解脱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