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乐广传记载,广尝有亲客,一别很久不再来,广问其故,客曰,前蒙赐酒,见杯中有蛇,意甚恶之,勉强而饮,遂病,至今未愈。是时,广见壁上有一张弓,漆画如蛇,料想杯中蛇即是弓影。于是再在原处置酒,问客:“酒中复有所见不?”客曰:“所见如初”‧广乃告其所以然。客即豁然意解,沈疴顿愈。
读史,读到这样的一个小故事,不免有一些联想。像那位客人,只为一种幻影,竟得一场久病,且贻后世谈笑资料,岂不冤枉。然而吾人自己反省,日常所见,是否也有同病,颇值得深思。
且说那一张弓,本来是挂在壁上,何以落影到酒杯中,又何以在酒杯中被人看作一条蛇,这些问题研究起来颇不简单。先谈落影,必须原有漆画如蛇的弓体,再藉杯酒等物,以及适度的光线,始能把弓形照到杯中,成为一个假影子。次谈由假影如何变为实蛇,这是饮酒之人自心迷惑,见物不真,以致把弓影误为蛇影,一误之后,再把蛇影执为实蛇,而不了解那是自己的错觉。
佛说万法皆有依他起性。就以人生而论,假使没有父母,只有自己的神识,便无法生到人间来。神识是因,父母是缘,因缘和合,始得为人。既得人身,又须饮食养活身命,以及教育启发知能。如此人生,即是依他起性,犹如壁上之弓,落影到杯中,只藉因缘现其假相,并无实体。人生如此,其他一切因缘所生之法无不如此。国土、虚空、以及一切人群组织,无一不是依他而起的假相。但是依他之相虽假,却有不假的本体,此本体即是佛说的圆成实性,也就是真如本性。喻如杯中的弓影虽假,却有不假之弓。一切众生皆有此性,学佛即凭此性证果。然而凡夫迷不自知,只在假相上妄现自以为实的我相与法相,把一切妄现之相看得非常现实,犹如将杯中的弓影误为实蛇。这就是佛说的遍计所执性。
乐广的那位客人执影为蛇,便致久病不愈,如非乐广为他说明原因,则无药石对治。吾人把一切因缘所生的假相执为实体,便造生死之业,受生死之苦,如不学佛,决定永远不能解脱。佛法大要即为众生说明万法原理。教人看破假相,证得真如。但证真如必须断惑,欲求断惑,则须觉悟自己对于宇宙人生一切假相的妄执,犹如杯弓蛇影,必须切实放下,方能用得上工夫。修念佛法门,虽然可以不断惑,但也必须放下万缘,方与佛号相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