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贤的言论都有所本。子思作中庸,依据孔子所说的“中庸”一辞而撰述。孔子的“中庸”一辞则由尧舜禅位时的言辞而来。论语尧曰篇记载尧命舜之辞有“允执其中”一语,后来舜禅位给禹时,也说“允执厥中。”子思又在中庸篇里引孔子曰:“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此处“用其中”就是中庸郑注将庸字解释为用字的依据,中庸亦即用中之意。
中庸所说的心性,虽是人人本来具有,但非人人所能自知,必须古圣先贤发现阐述,然后始能知之。据有文字记载,发现人人本具心性的古代圣人,应该是发明易学的伏羲氏。伏羲氏的易学传到周家,经文王周公系辞,而为周易。孔子在周易系辞传说:“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又说:“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两仪是阴暗阳明的相对现象,在这现象未生之前的太极,是无思无为,寂然不动,只有光明,而无黑暗,此即人人本具的心性。本性通体光明,照明一切,无所不知。本性寂然不动,无阴阳转变的假相,是为无生无灭的本体,此体虽然不动,但有感应作用,所以“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通是通达,无所不能。圣人就是彻底明白自己无生无灭的本性,而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明白人。所以虞书称尧为“钦明”,称舜为“文明”,曾子大学教人明明德,子思中庸则直接提出这个性字,教人率而脩之,后文也说:“自诚明谓之性。”率性必先明性,然而学者只知情,不知性,实在难明,子思因此教人就在情上用功,由情辨性,这就容易了。
情有很多种类,礼记礼运篇列举七种 :“喜怒哀惧爱恶欲。”中庸篇则略举“喜怒哀乐”四者。无论那一种情都能损害身心,障碍本性,汉儒在白虎通五藏六府篇里,将吾人生理的五脏与心理的五常统摄于五行之中,平衡运作。喜怒哀乐未发动时,心理生理运作适中,都是本性功能的作用,所以中庸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但是尚未学到圣人地位,没有一人不动其喜怒哀乐之情,动而不止,任其特别发展,破坏平衡秩序,在生理方面,使心肝脾肺肾五脏受损,在心理方面,使仁义礼智信五常受亏,这就不得其中,更谈不上率性了。子思因此教人把情加以节制,使其在一定的限度之内,不致破坏平衡的原理,如此可以调和,所以中庸说:“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圣贤所传的学问,不尚奇怪,但讲平实可行,学者明性虽难,了解自己的心情则易,不动情虽难,动情加以节制,则一般好学的人都可以实行,行得纯熟,即能由制情而至不动情,便得中和之用,所以中庸说:“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学者自学教人,无非发挥此种大用,用到极处,便是“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宇宙万有各遂其生,各得其所,率性之功自然显现。最后破尽俗情,全彰本性,成就圣功,依然以中和之用教化苍生,所以中为天下之大本,和为天下之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