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論儉(明倫社)
前次論儉,說明從儉必有後福。今再論儉,說明從儉必能感化他人。
戰國策記載,齊宣王見顏斶,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左右人員都指責他無禮,宣王也忿然的問他:「王者貴乎?士貴乎?」他大膽的舉一個事實,證明士貴於王。他說:「昔者秦攻齊,令:有敢去柳下季壟五十步而樵採者,死不赦。令曰:有能得齊王頭者,封萬戶侯,賜金千鎰。由此觀之,生王之頭,曾不若死士之壟也。」宣王於是大為歎服,便說:「願請受為弟子,且顏先生與寡人遊,食必太牢,出必乘車,妻子衣服麗都。」但是顏斶竟堅決的辭謝說:「斶願得歸,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
高士傳記載,晉人段干木,守道不仕,魏文侯專程拜訪他,而他居然踰牆逃避。此後,文侯待他以客卿之禮,每次乘車經過他的門前時,都在車上鞠躬致敬。從僕問,何必如此。文侯說,段干木是賢人,不趣勢利,而懷君子之道,隱處窮巷,而聲馳千里,怎能不待之以禮。後來,文侯請他作宰相,他始終不答應。最後,文侯謙卑的請求相見,段干木始允許。在見面談話時,文侯必恭必敬的站在那裡,站得疲倦,也不敢坐。
顏斶的真本領,不在膽敢折服齊宣王,而在力辭厚祿的一著。段干木的真本領,不在避見文候,而在不受宰相之位。他們何以有這種本領?一言以蔽之,能儉而已。不然,為滿足奢侈之欲,高官厚祿求之猶恐不及,那裡還能不接受。但如接受之後,他們的人格也就喪失迨盡了。所以,令人感動的原因,實為一個儉字。世間法如此,出世間法更如此。近代印光弘一兩位祖師,所以能大興佛教,度化無數的眾生,其高超的境界自然不是凡眼所能窺見,但那種異乎尋常的節儉,的確感人至深。
律宗弘一祖師,常年赤腳草鞋,一件粗布衲衣,穿了二十六年,補了二百二十四處,仍然穿在身上。有一次,夏丏尊先生在上虞白馬湖請他吃飯,買香菇,祖師不許,買豆腐,也不許,只許用白水煮青菜,而且只用鹽,不用油。作客尚且如此,平時如何儉約可想而知。
淨宗印光祖師,飲食只充饑渴,衣服只取禦寒。有一年,駐錫在上海太平寺,居士們請他應供,他推卻不了,便囑咐,只需預備一盆饅頭,一碗豆腐渣。平時寫信,只用質料很粗劣的紙,有人供養水蜜桃,祖師便把桃子分給他人,自己把桃子的包裝紙留下來,作信紙用。
世間與出世間的聖賢,教化眾生,或用攝法,或用折法,無不是身教重於言教。身教最要緊的就是盡力從儉,教眾生不為物欲有求於人,方能專心求道。後人學世法不能成為正人君子,學出世法不能了生死,患處就在不能從儉。吾人今日面臨世界經濟艱難,無論自行化他,都應當從此處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