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民國第二辛卯年,欣逢臺中蓮社六十周年,蓮社為使蓮友大眾體念雪公與蓮友大眾興建蓮社之用心,以及蓮社宗風之所在,出版專刊以資紀念。自本期起,謹選若干篇,系列刊出。
吾師濟南李雪廬老人,民國七十五年,以九十七高齡,在臺中生西安養,迄今二十五週年。由雪公創建之臺中市佛教蓮社,今為六十週年。蓮社同仁為記雪公畢生弘化事跡,決修社史,闢室庋藏。雪公在大陸,在臺灣,弘佛弘儒,導修淨業,其事良多,難以蒐記。醒民事師雪公,不及師門前輩之久,今謹以聞於師者,略綴數言,以為修史之一助。
師為至聖先師奉祀官府主任秘書,民國三十八年,奉遷官府至臺中,即與奉祀官孔上公德成先生,到各地尋訪講學場所,公餘勤講儒佛經典。嗣於民國四十年,創建臺中市佛教蓮社於綠川南岸。初為一平房,後經改建及增建,遂具層樓聯棟之宏規。此後,師又陸續興建慈光圖書館,慈光育幼院,菩提醫院及其後來擴展為菩提仁愛之家,悉與蓮社為聯體機構。雪公弘法與慈善救濟事業,由此日益展開。
講出儒經本義
師講經論,一向為儒佛並弘。講解儒經,能將經體徹底說明。經體即是人之心體。其在《周易》,名為太極。而在《論語》,在〈大學〉,在〈中庸〉,皆名為性。此性人人本有,亦稱本性。人人雖然有此本性,但皆迷昧而不自知。《周易》、《論語》、〈大學〉、〈中庸〉、以及諸經,講明經體即是教人明白本性,將本性開發出來,即是學為聖人。就佛法而言,開發一部分,即是法身大士,全部開發出來,即證佛果。惟此本性,後儒說皆不明。孟子言性善,荀子言性惡,揚子言善惡混,皆未明確。雪公講《論語》,至性相近一章時,以體相用釋此性義。性體真空,無善惡可言。由性體所起之形相,亦無善惡可言。惟由形相所起之作用,始可以言善惡。以體相用解釋性義,或許有人指此是佛家解釋法。因此,雪公即以《周易》為依據。《周易》即是以體相用解釋性義。《周易.繫辭傳》云:「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太極寂然不動,是體。兩儀、四象、八卦,以至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皆是相。體與相,皆非善惡。惟有占卦者用作事業時,事業有善惡,此用始有善惡。雪公如此講解無人能以推翻。而在學術思想史上應有其不朽之功。
《周易.繫辭傳》又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論語.里仁篇》記載:「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講儒經,如不將形上之道與形下之器一以貫之,則不能教人如何學聖,僅能教人學有漏善而已。雪公講授《易》、《禮》、《詩》、《書》、《論語》等諸儒經,皆能貫通形上形下,使學者了解一貫之道,從一種修學法門,由淺入深,悟證自性,並學君子儒,成己成物,如行菩薩道,自行化他。例如學忠恕之道,初以忠恕與人相待而行。久之,不論他人是否以忠恕待我,而我仍以忠恕待他。如此即由相待而為絕待,由形而下貫通形而上。又如修學禮樂,亦是如此一貫而修。是故雪公所講之儒經,皆能講出經之本義,皆是學聖之道。
佛經指歸淨土
雪公講授儒經,固有獨特之風,至講佛經,則是一本諸經要義,以及祖師開示,千經萬論,處處指歸。如講《華嚴》、《法華》、《楞嚴》、《圓覺》、《淨名》、《般若》、《唯識》等諸經論,皆是指歸淨土。在講淨土諸經時,特重持名念佛。並謂《阿彌陀經》,專講持名,上中下三根普被。學者在家每日課誦,如有時間誦經,則誦此經。誦時,口誦心惟,隨文入觀,以極樂與娑婆相對觀照。如誦經文至「其國眾生,無有眾苦,但受諸樂」時,其心隨照,便如身處極樂,無有娑婆眾苦,但受極樂諸樂。後文七寶蓮池,常作天樂,眾鳥演法,微風妙音,以至與諸上善人俱會一處,皆是在極樂世界所受之諸樂。尤其聞微風寶樹妙音,自然生念一體三寶之心,由此悟證一體三寶,即是指歸故鄉之義。誦經至此,心照至此,即是故國神遊。其於信願行自然堅定不移。是以雪公指歸之說,深得經意與祖師之意。
以詩弘道之教
雪公弘佛弘儒,又能將佛儒大道融入詩中。以詩弘道,亦是雪公教化眾生特有之風。中興、東海、靜宜,皆曾聘請雪公教授詩選與習作。雪公所教之詩,包括漢魏六朝,以及唐人近體古體,並著《詩階述唐》、《聲調舉隅》、《吟誦常則》、詩法等,為詩學教材。教詩以外,雪公作詩尤其豐富。自大陸至臺灣,所作之詩,名為《雪廬詩集》,印行兩大本,類分為七,即《燹餘稿》、《蜀道吟》、《還京草》、《發陳別錄》、《浮海集》、《辛亥續鈔》、《雪窗習餘》。七類之作,時地不同,興觀群怨,各有所抒,要皆出乎悲情與睿智。是為雪公特異之詩教。以下略舉幾首近體,以窺一斑。
長清真相寺瞻塔
雉堞籠煙樹。孤標插遠空。
荒城隋帝邑。斷塔梵王宮。
喜得三周繞。愁難七級窮。
澈知真相理。萬法水流東。(燹餘稿上)
空警
馳騖紅塵起。裂雲胡哨哀。
花鈿陌上靜。鐵羽霧中來。
斷脰懸枯樹。崩梁枕劫灰。
看誰似后羿。一射挽天回。(蜀道吟上)
補衫
衫破補猶著。非關作客貧。
憐他萬里外。還見故鄉塵。(蜀道吟下)
還京逢清明
三峽江流浪始平。今逢白下過清明。
絃歌九陌人沉醉。猶似渝州霧裡行。(還京草)
雨花台
野棠花謝柳條青。亂塚遙連木末亭。
六代如煙春似夢。鳥啼人去雨冥冥。(還京草)
清明郊步
梨花如雪柳如煙。阡陌縱橫繞墓田。
遊客古人誰是主。清明郭外夕陽天。(發陳別錄)
獵鎗
未許豺狼當道蹲。馴良從不射雞豚。
人間惟有牛刀賤。肯負平生飽飯恩。(發陳別錄)
海中
天捲浮雲海捲濤。煙山寥落似鴻毛。
龍宮帝闕人何往。莞爾無言手一篙。(浮海集下)
雨象答或問
西風初起未開天。窗度流雲樹掛泉。
且喜吾家多舊物。遊依簑笠臥依氈。(辛亥續鈔中)
海嶠寒食
去國八千路。斷魂三十年。
願將滄海水。今夕變桑田。
趨走鄉塵裡。椎心祖壟前。
無窮游子淚。當酒酹重泉。(辛亥續鈔下)
吾廬
獨坐青氈四壁書。三千世界乃吾廬。
偶爾無心嘗矯首。不知何處是鄰居。(雪窗習餘)
蓮薰
憐君局隘囿山丘。不識逍遙天外遊。樂鳴風樹心開悟。蓮海香薰石點頭。(雪窗習餘)
以上選錄近體,雖僅十二首,但是皆在性情流露之中深蘊睿智。由此可見雪公詩之特異處。
雪公雖然現在極樂世界安養,但有所講與所注之佛儒經典,以及所教與所作之古近體詩,留在娑婆,繼續度化眾生。由是可知雪公慈悲無盡,亦以公之慈悲,料應不久,乘願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