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化以孔子所教授的儒學為主。儒學的基本經典就是五經。研讀五經,必須研讀論語。論語所記載的孔子言論是讀經的基礎。
吾人想從孔子的言論得到益處,必須研究形而上學,也就是要向自心中求取大道。例如孔子和他的弟子們常常談論政治,他也鼓勵弟子從政,但是孔子的政治理想和一般人不同。孔子的政治理想是建立世界大同之治,進而以道化民,以此開發人心無限清淨的空間,令人獲得真正的自由自在。一般人為政,只是想擁有政權而已。禮記大學篇開宗明義就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又說:「物格而后知致,知致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這是體用一貫系統完美的學理。辦政治的人自己必先明明德,才能親民,若無明明德的根本修養,即是不能明道之人,他辦政治便不免自私自利,不能純粹利民,這樣如何親民?孔子所說的道即是學作聖人。聖人是通明之義。通是暢通無礙,明是光明,一切事理,皆在其光明照耀之中,悉知悉見。研讀論語,應知孔聖人的話都是有道之言,或言體,或言用,無非指導學人明道修道。學者讀孔子言論,時存修道之心,則在世間辦事,所為一切,必能利他。利他其實就是利自己。因為純粹利他,不為自利,才能發明自己本有的明德,明德全部發明,便是聖人,這是最切實的自利。果然如此自利,便是有道之人,為政必然有德。
論語二十篇,最後一章,孔子說:「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孔子嘗謂子夏說:「汝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君子儒必須知命。不知命,不能成為君子。命就是天命,命有屬於個人者,有屬於群體者。個人的生死窮通固然有命,國族人群的治亂興衰也是有命。此命貫通於過去現在未來三世,普通人不知,君子不能不知。知命之後,不講宿命論,而是在確知三世前因後果時,力求改惡向善,將一己與人群之命改善到至善之境。一己之命,人群之命,最惡劣的就是否定五倫道德,不知人禽之辨,卒致父子相殺,盜賊橫行,權謀詐術流行天下,戰爭隨時可以觸發。君子知命,不能不憂,憂之愈深,求其改善的心念愈為迫切。孔子就是抱此迫切之心周遊列國。他在列國遭遇不少危難,但都因為知命而無所懼。例如司馬桓魋欲害孔子,孔子說:「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又如匡人圍困孔子,孔子說:「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他以先王遺留下來的有道之文教化生民,為生民立命。他深知天命不喪斯文,所以遇見任何艱難不為所阻。雖然春秋亂世未因孔子之教而改觀,但如沒有孔子的言論教化,中國文化無法傳到現在。如果沒有中國文化,則現代的中國人將不知人之所以為人。
孔子說:「不知禮,無以立也。」禮記樂記說:「禮者天地之序也。」春夏秋冬,周而復始,運行不亂,即是天地自然的秩序,人能順乎天地之序,則身心自然運行而不亂,自能立身於天地之間,辦事有章法,修道有定力。所以顏淵問仁,孔子答以「克己復禮為仁。」如果一個人不知禮,則其身心言語雜亂無章,何能立身於世。五四運動時代的一些學者,不知禮的功用,高喊「禮教吃人」,實為害人害己之舉。
孔子說:「不知言,無以知人也。」言語是人的心聲,聽其言,可以知其人。如周易繫辭傳說:「將叛者其辭慚,中心疑者其辭枝,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誣善之人其辭游,失其守者其辭屈。」這是孔子所舉知言的幾個例子,可以啟示學者,要訓練自己會聽言語。聽人的言語,可以知人的心理,知其心理,則知其為人,其人善者我當親近,惡者我當遠離。一個人無論辦事修道,都要親君子,遠小人。何者為君子,何者為小人,果然能知言,自能辨別。雖有很多口是心非的人,說話與為人是兩回事,然而誠於中者必形於外,真能知言者一定能洞察是非。
君子學儒,志在大道,學為聖人。在學的過程中固然要損己利人,始能明明德。而在明德完全發明之後,更是永不休息的為天下蒼生辦事,不論有位無位,皆以天下為己任。有位則為堯舜,無位則為孔子。這是中國傳統文化,不論在什麼時代,也不論在什麼國家,都有實用價值,誰採用,誰就得益。吾人學儒,讀論語,即是學道,即是學辦事,即是學傳播文化。為了達成這些學習目標,成始成終,都要知命知禮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