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論語里仁篇裏,孔子曾說:「吾道一以貫之」曾子說明:「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論語衛靈公篇,子貢問:「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孔子答復:「其恕乎」。此即中國傳統的讀書人所傳習的忠恕之道,或單提一個恕字,稱為恕道。
孔子將恕字教給子貢時,惟恐子貢不知如何在這個字上用工夫,於是加以詮釋:「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兩句話是行恕道者的根本依據
己所不欲的欲字,在禮記中庸裏即是願字。中庸說:「忠恕違道不遠,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孔穎達疏:「恕,忖也,忖度其義於人。他人有一不善之事施之於己,己所不願,亦勿施於人,人亦不願故也」。勿施於人的施字亦作加字講。論語公冶長篇,子貢說:「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馬融注:「加,陵也」。陵是居高臨下之象,有強人所不欲的意思。
古注以禮記大學所說的「絜矩之道」來解釋恕道,很能得其要旨。大學說:「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毋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此之謂絜矩之道」。所惡於上下等等,例如在上位者以不合理的事情加之於我,為我所惡,我即不可如此使令我的下級。又如我的下級對我陽奉陰違,不盡職責,為我所惡,我即不可如此事奉我的上級。他如前後左右,都以此類推。如此不以自己所惡之事加諸上下前後左右,即是恕道。所以鄭康成說:「絜矩之道,善持其所有,以恕於人」。
子貢曾子皆以恕道而成大賢,吾人仰慕先賢道德,應當以恕道自勵。隨時不忘「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聖訓。己所不欲的事情,不論古今,都是多得難以悉數,且就當前習見的略舉幾條,以供研討。例如噪音是我所不欲,推想他人,諒必與我同感,因此,我看電視時,即不可放大聲音,開車時不可亂按喇叭,更不可在公園裏用擴音器強迫大眾聽我唱歌或演講。又如水污染、空氣污染、果菜農藥餘毒,都是我所不欲,我想也不會有人所欲,因此,我的工廠不可任意排廢水,冒黑煙,我的果菜農藥未消除,不可採收出售。我是儒生,我尊敬孔子,崇信儒經,如果有人毀謗孔子,或寫一些不三不四的文章,拿孔子開玩笑,或者斷章取義,曲解儒經,把儒家學問說得一文不值,是我所痛惡。我想各宗教徒對於他們的教主經典,也是這樣尊敬維護。因此,我即不可毀謗各教教主,不可曲解各教經文。這樣列舉下去,「不可」的事情太多太多。然而愈多「不可」,愈能增進恕道,人與人間,國與國間,宗教與宗教間,愈能化戾氣為祥和,化干戈為玉帛,恕字的功效由此可見一斑。
孔子教育以仁為中心,如何行仁,那就是恕。如論語顏淵篇仲弓問仁,孔子答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孟子盡心篇說:「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劉寶楠論語正義引程瑤田論學小記進德篇說:「恕者行仁之方也,堯舜之仁,終身恕焉而已矣。勉然之恕,學者之行仁也。自然之恕,聖人之行仁也。能恕則仁矣」。學者學恕,由勉強而行,求近其仁,進而求其大道,一則修己,一則安人,終身行之,可以不愧為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