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雍也篇,魯哀公問孔子:「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王充論衡問孔篇說,哀公問弟子好學,孔子對以顏回不過怒不貳過,乃孔子「兼攻哀公之短」,因為哀公的性情即是遷怒貳過。此一見解,顯然未得不遷怒不貳過的真義。孔子稱贊顏淵這兩句話,決不是專為哀公而發,而是以顏子好學所得的成績如實說出,以見儒學的主旨在求聖人之道。
不遷怒的「遷」字,可作移字講,但不能照古注把這句話講成:「怒於甲者,不移於乙」。不遷怒是指修道而言,不是講普通人的修養。禮記中庸:「率性之謂道」。率是循的意思。循即依順。性是人的天性,人人天然而有此性,具足一切智能道德能力。依順此性,則一切智德能力自然現前。率性率到極致,便為聖人。但因吾人舉心動念,昧於此性,轉為俗情,依順喜怒哀樂種種情緒,任其發展,遂使智德能力不能發生作用,於是乃有種種愚昧之舉。顏子能在動念之際,一見喜怒哀樂等情緒之起,即能克制於第一念,不使其移於第二念。如此不遷怒,纔能控制情緒,纔能率性。
不貳過的「過」字,是無意的過失,「不貳」是同一過失永不再犯。周易系辭下傳:「子曰:□顏氏之子,甚殆庶幾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這一段經文可為不貳過的註解。吾人身心以及所處的世間,無時不在變動。每一變動都有過失之幾。如果不能知幾應變,則一日之內不知要犯多少過失。每一過失雖不是有意所造的罪惡,但都能為事業與道業的阻礙。一部周易就是教人知幾應變。然而知幾決非易事。顏子「其殆庶幾乎」,只是將近知幾而已。不到顏子地位,何能知幾。雖不能知,但須見賢思齊,先求庶幾,致力於不貳過。由不貳過而至無過,即是由賢至聖的過程。
論語第一篇開章第一句,即是「學而時習之」。習是不斷的練習。一次練習不成,二次、三次、無數次,總有成功之日。遷怒與貳過,是人在世間苦惱的根源。讀聖人書,目的在將世間苦惱連根拔除,求得身心泰然,但對書中所說的道理必須付諸行為,時時練習。這章書中的「不遷怒,不貳過」,惟有「時習」,始見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