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聖先師孔子十五歲立志求學,三十而立,然後每十年有更深一層的造詣,到七十歲,從心所欲不踰矩,聖人的境界已經登峰造極。後世學者讀論語,讀到孔子自敘「吾十有五而志于學」這一章時,除仰慕孔聖人的成就外,最要緊的就是要探求孔子的求學方法。得到孔子的求學方法,始能有效的學孔子。孔子求學方法,可由他的四句話窺其大概。論語述而篇:「子曰,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這四句話含義非常深,要切實的用工夫才能領會。現在只能研究其文字上的意義。
默而識之的默識二字,簡言之,默是無思無為,寂然不動,識讀志音,即是明明白白,記之不忘。孔子為學,志在大道。道非言語思維所能明了,故須以默來契合。但只默契,不免於枯寂,故又必須識之,識則顯其靈活。中庸說:「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果然即默即識,動靜一體,全心是道,即是不須臾離。這是修道的要訣。
學而不厭是求學而不厭足。普通人求某種學問,到了一定的程度,便有滿足之感。孔子不然,他了解世間學問無窮,每一種學問皆有無窮的義蘊,所以愈求愈感不足。且以物質而論,現在科學家們研究物質基本結構,不斷發現新的分子,雖然愈發現愈細微,但迄未得到真正的結論。主要原因就是不能把物質與心靈融為一體。孔子未嘗把心與物視為兩不相干,他在周易繫辭傳裏說:「天下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在他看來,一切有形無形的事物都可通達形而上的大道,一切學問都能以道貫通,因此愈學則眼界愈開,眼界愈開則愈能見學無止境,愈見學無止境,則愈能「發憤忘食,樂以忘憂」,終於對世間事物無不徹底明白,而能清清楚楚的解釋。
誨人不倦不是教人普通學問,孔子學而不厭既是學道,則所教人的當然也是道。孔子學道「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以道教人,當然也是樂事,樂則不疲,所以誨人不倦。顏子曾經喟歎「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以至使其學習興趣有「欲罷不能」之勢。論語先進篇:「柴也愚,參也魯,師也辟,由也唁,但這些弟子經孔子教化都成了大賢人。從這些事實都可以看出孔子誨人不倦的精神。
不倦不厭,互為助益。唯有學而不厭,教人才能教得好。唯有誨人不倦,自學才能進步快。學不厭,誨不倦,同時並進,便是成己成物同時實行。但假設有人問:「是誰學而不厭?是誰誨人不倦?」再假設孔子回答:「是我」,那就有問題了。論語子罕篇:「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那「毋我」應當如何講解呢?所以孔子在學而不厭兩句之後歸結一句「何有於我哉」。孔子無論自學或教人,都把這個「我」字去掉。唯其無我,才能臻於「從心所欲不踰矩」的至聖境界。
「默而識之」四句,最須著眼的就是「何有於我哉」。學道必須自無我始,如果不能無我,事事有一個我的見解,則誨人是我在誨,學是我在學,默是我在默,識是我在識,那就完全有我而無道了。要求無我,自然很難,因此孔子教人在忠恕二字上著力。忠恕是「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只要是正人君子都可以學。學得一分忠恕,就減輕一分「我」的成見。忠恕愈增,而「我」愈減。開始勉強實行,後來漸漸習慣,「我」的困擾就輕鬆多了。所以中庸說:「忠恕違道不遠」。今逢甲子年紀念至聖先師誕辰,環顧世界,人與人爭,國與國爭,紛亂不已,急需忠恕來挽救,但願國人重視固有文化,學習與宣揚忠恕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