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雍也篇說:「子謂子夏曰,汝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後世儒家凡有大志者,都以君子儒為自勉。君子儒必須立志學大道辦大事。人在世間,一粥一飯,無不是人群所賜與,如有能力而不辦事,便是有取於人,而無與人,於理講不通。假使人人都有取無與,則這人世間將無任何東西可取。所以凡有辦事能力的人不能不辦事。但有很多人日夜辛勞,不一定是辦有利於人的事,甚至事事都在損人利己。這種人更不合理。君子儒決不如此,他所辦的事必須對人有利,否則決定不為,其中的理由就因為他是學道的人,明白道理。
世間事業只要是正當的都對人有利,但為君子儒者,辦事應該有所選擇。例如論語子路篇記載,樊遲請學稼,孔子即以「吾不如老農」與「焉用稼」等語來否定樊遲的意見,這不是表示孔子不重視務農,而是農工商等各有專家,無需君子儒來兼辦,君子儒應當從事政治,這是大事。因為如果政治不好,國內外都是兵荒馬亂,則必百業蕭條,民生凋敝,科學藝術宗教都無從談起,所以君子儒當以治國安民為己任。
春秋時代,各國政治頗壞,有臣弒其君,有子弒其父,孔子深感沒有大政治家,不能撥亂反正,所以他教學生效法古聖先王,推行仁政,他以堯舜禹等為模範,希望教出一批人才來治國平天下。然而人爵有限,縱有撥亂反正的人才,未必能獲適當的職位。這在孔子看來,並無妨礙。論語為政篇說:「或謂孔子曰,子奚不為政」,孔子乃舉書經「孝乎惟孝,友于兄弟」兩句話來解答,大意是能行孝友之道,感化國民,施於有政,也算是辦政治。由此可見,孔子對於政治是抱持最積極的態度,不論在朝在野,都能有所作為。他自己就是很好的示範,在他周遊列國之後,回到魯國,整理古籍,教育門徒,雖然當時不得其位,但自漢朝到現在,歷代興盛時期,都是實行孔子所倡的仁政,並且尊之為素王。君子儒就要學孔子的精神,不計名位,但求造福人群。
自古有一分事功者,必有一分道德修養,君子儒想辦大事,則必須修養大道。古聖先王相傳的大道本來難知難行,後經孔子指點,便有階梯可循。中庸說:「子曰,道不遠人,…………忠恕違道不遠,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論語里仁篇:「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曾子即由忠恕用工夫,而將夫子之道一以貫之。君子儒者果能切實做到「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以此修養忠恕,便能與道日漸接近。與道愈近,辦事愈能無私,然後愈能體會堯舜為何禪讓,禹王為何治水,湯武為何弔民伐罪,文王為何視民如傷,那是完全出於道心,自然如此。
世界戰亂的根源即在一個私字。私能遮蔽良知與理性,令人不明是非善惡,習於侵略兇殘。孔子志於道,又志於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再推廣其志,則是天下為公。聖人之志就是醫治人類自私的藥石。君子儒以孔子之志為己志,學忠恕,去私心,便與聖人同聲同氣,而為成己成物的純儒。國家教育注重培養這樣的儒者,便是國家與國民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