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經文,言簡義深,如無注釋,則無法了解。注釋春秋的書,有左氏,公羊,穀梁三家,稱為春秋三傳。另有鄒氏夾氏二家,早在漢朝即已失傳。所以自漢至今,學者只藉三傳研讀春秋。
漢書藝文志,史記十二諸侯年表,將春秋三傳的淵源說得很詳細。據這兩書記載,孔子作春秋時,與左丘明參觀魯國的史記,據行事,仍人道,假日月以定歷數,藉朝聘以正禮樂,其中有所褒諱貶損,不可寫明,乃口授弟子。而弟子們後來所言互異。左丘明惟恐弟子各安其意,以失其真,故討論本事而作傳,證明夫子不以空言說經。至於公穀二傳,則是口傳要義,傳了幾代以後,始寫成文字。公羊傳是齊國的公羊高受傳於子夏,再傳其子,子孫口耳相傳,到漢景帝時,由高的玄孫公羊壽與齊人胡母生合寫成書。穀梁傳至何時何人始著為書,史記不詳,據漢志注只知始承傳者是魯國的穀梁子。顏師古注,穀梁子名喜,桓譚新論以為名赤,王充論衡以為名寘,阮孝緒七錄以為名俶。四名何者為是,難以考證。
公羊穀梁二傳用漢時的隸書寫成,稱為今文春秋傳。左氏文字則是古文,秦禁詩書後,左傳不見於世,到了漢朝,由北平侯張蒼獻出,稱為古文春秋傳。文心雕龍史傳篇說:「傳者轉也,轉受經旨,以授於後」。左公穀三傳都是轉受春秋經旨,以授後世者,但左傳詳於記事,公羊穀梁詳於詁經。詁經必須依經訓解,所以春秋所無者,公羊穀梁未嘗言之。記敘事實,則須原始要終。所以左氏或把事實列在經文之前,以敘其始。或把事實置於經文之後,以終其結義。或為春秋經文所無者,而左氏特著其事。或為春秋所有者,而左氏不著其事。因此,西漢今文博士曾謂左氏不傳春秋,而以公羊穀梁為得春秋真意。然而古文家看今文公穀,口傳了好幾代,是否不失聖人之意,也很值得懷疑。
三傳今古文之爭,自漢代到近代,仍然得不到結論。四庫簡目綜評,左氏褒貶或有不確之處,但所述事實,都是根據古代正史,如果不明事跡的始末,何能臆斷是非,所以,研讀春秋,必以左傳為根柢。公羊傳自子夏到公羊壽,經過六傳,皆是口耳授受,又加經師附益,難免不失聖人之意,然而大義相傳,究竟有其所受之本。穀梁子與公羊同師,文比公羊更少,但有些精義,或為公羊所不及。此論可謂公允。
左氏所記的事實,有很多是出乎一般人了解之外者,如莊公八年,齊侯在野外看見一頭大豕,竟是冤死的公子彭生所變,齊侯怒而射之,豕人立而啼。又如昭公七年,鄭子產講述禹王之父鯀死後化為黃熊(一作熊)。其他尚有很多鬼神之事,以及卜筮禍福之期等。這在講究現實人生的學者看來,確是奇異。所以范甯在他的穀梁傳序文裏說:「左氏艷而富,其失也巫」。然而理藉事明,奇事愈多,則其供給學者的見聞愈廣,學者可以深悉前因後果,眼前為之大開,探索經義自然便利。故以左傳為主,兼採公穀二家,實為研讀春秋的正途。
讀春秋,必須讀三傳,然三傳文辭不加注解,也讀不明白。自漢至清,注解傳文,或研究其要義者,多得不勝枚舉,但基本的注解應該是十三經裏的注疏。左傳,晉杜預注,唐孔穎達疏。公羊傳,漢何休注,唐徐彥疏。穀梁傳,晉范甯注,唐楊士勛疏。
三傳注疏各有凡例,依例研究經傳,自得其便,但不能偏執一家,自以為是。一部春秋是孔子的傑作,孔子的學問包羅萬象,春秋的含義何嘗簡單。所以,研讀春秋,不但不能以今古文任何一家自限,更需探求於易禮詩書,始能窺測聖人的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