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公問政,在中庸篇裏有其特殊的意義。孔子對答哀公時,把為政的道理說得非常徹底。他告訴哀公,辦政治要實行五達道,為政者自己更要修身,無論修身治國,都要一本於誠。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是聖賢自修與教人不變的真理。
中庸的主旨在講心性,子思把孔子答覆哀公的政治學理引用在這裏,意在說明,學中庸固須自己率性,但同時要把率性之道推及人群,使群體與個人都能走上發明心性成就聖人的道路。為實現這個理想,便須施行仁政。先王所行的仁政,雖然代有變遷,但不能變遷的就是五達道。五達道就是孔子說的「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也。」鄭康成注:「達者,常行,百王所不變也。」孔穎達疏:「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之交,皆是人間常行道理,事得開通,故云達道也。」論語顏淵篇記:「齊景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就是君要盡其為君之道,臣要盡其為臣之道。父父、子子,皆然。五達道就因為無論君臣,以至朋友,都是各盡其道,如禮運篇裏所講的父慈子孝等十種為人之義,這就個人身心以至人群全體而言,都能在天然的倫序中臻於一片和諧之境,此是古今人類共同的希求,故為人世間常行不變的道理。這種常行不變的道理稱為達道,與中庸前文「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的意義相貫。「和也者」的和,是把喜怒哀樂等諸情加以適當的節制,不使其繼續發展,便是「發而皆中節,謂之和。」由節制喜怒哀樂等諸情,進而使其不發生,便是「喜恕哀樂之未發,謂之中。」學者由和到中,便能通達率性之道,所以和為天下之達道。此處五達道是在人與人之間五種對待的人事上用功,藉此具體的人事,一則磨鍊自己,一則教化他人,一同制情養和致中,以達率性之道,故稱五達道。
實行五達道,須用智仁勇三達德。孔子說:「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孔穎達疏:「若行五道,必須三德,無知不能識其理,無仁不能安其事,無勇不能果其行,故必須三德也。」五達道所以能通達率性,就因為智仁能貫通事理,勇能果決實行。孔子講了五達道三達德以後,再告訴哀公「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孔疏以為九經就是九種常行之事。九經以修身為首,修身在於至誠。因為:「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鄭注:「誠者,天性也。誠之者,學而誠之者也。」天性就是人人天然而有的本性,此性就是誠。誠之,是學此本性之誠。誠者是聖人,誠之者是賢人。賢人學得至誠,即是聖人,與誠合一,所以凡事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一切大用皆出於本性。賢人未到這樣不勉而中的境界,須由智仁勇認識五達道所含的真理,安於事,果於行,這就是擇善固執。
孔子為哀公解答為政之道,歸結在一個誠字,有畫龍點睛之妙。誠是真實,絲毫不假。試思不誠,則五達道、三達德、治理天下與國家的九經,豈不流於虛偽。學者學了這個字,辦政治,以及辦一切事,都能出於一片真心,此就一己而言,是修大道,對人群而言,是以道化民。如此學誠,學到「誠者」時,仍不休息,永遠如子思所說的:「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雖以大經大本普澤蒼生,然而聖人之德肫肫淵淵,不是一般人所能見聞,這就如中庸最後引詩讚歎的:「上天之載,無聲無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