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次丙寅,屬於虎年。虎不像去年的牛那樣馴服,而以威武著稱。虎在山岡一嘯,山谷之風隨聲即至,各種野獸無不懾伏。虎額有三橫一直的黑紋,形同王字,因此稱為萬獸之王。說文解字也說:「虎,山獸之君」。由於虎有這種威力,所以民間相傳以虎符為避邪之物,又因為虎字與福字諧音,所以虎年便稱為福年。
虎年給人帶來怎樣的幸福,那要由各人好自為之。在儒經裏,虎有革故鼎新與轉禍為福的意義。周易革卦五爻繫辭說:「大人虎變」。大人就是成湯王與周武王,虎是卦中所取的物象。成湯周武同以陽剛之才,中正之德,為革卦之主,順乎天命,應乎人心,放桀,伐紂,登九五大位,宇宙為之一新,所以叫做虎變。現在民主時代,沒有桀紂,談不上湯武革命。然在人心,卻有如桀紂的惡念,又有如湯武的善念,如能在虎年改善,便是為自己為人群造福,這也可以說是大人虎變。
人心非常複雜,善惡兩念只是代表兩個相反的心理名詞。如將善惡形象化,則善念便像湯武聰明仁厚,惡念便像桀紂愚昧兇殘。這兩者雖然同在一人心中,但是一隱一現,互不相容。兇殘現,則仁厚隱,這人便是忍人。仁厚現,則兇殘隱,這人便是不忍人。忍人就是忍心做一切惡事,不忍人就是不忍心做任何惡事。孟子公孫丑篇說:「伯夷、伊尹、孔子,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也」。一個人能夠這樣不忍心做惡事,他就是有好生之德的仁人。他的心中一片慈祥,惡念不起,然後眼所見的,耳所聞的,以至身體所接觸的,無一而不祥和。乾文言說:「同聲相應,同氣相求」,仁人所遇所應,依萬物各從其類的原理,自然都是善類。古時很多有道德的人,縱然遇見老虎,也能相安無事。這是因為他的心裏沒有害物的惡念,不與猛獸心中噬人的欲念相感,而與其安然無害的心境相應,所以遇虎而能相安。這是仁心感物的道理。物猶可以感化,何況人類。能感人,能感物,然後無往而不平安,這不是福又是甚麼呢?
現代畫虎名家張善子,號稱虎癡,能畫虎的各種神態。在他筆下的虎,威猛的當然不少,但也有顯得慈祥的樣子。論者以為畫虎要畫出虎的野性,如果畫出慈性,未免不類。殊不知人與其他動物都有仁慈,虎雖饑餓,不食其子,便是明證,只要以仁心啟發,則獸面未嘗不可顯現人心。孔子說:「依於仁,游於藝」,學固有文化,一切藝術與技能都可以賦予仁的意味,然後給人耳濡目染,更能觸發人心中的善念,造成人類社會與自然生態一片天和。這是自己一念聚成的幸福,人人可造可享。今逢寅虎新年,謹以此文為讀者諸君暨為國人一同祝福。